尚有【【【蝉】】】

注意你的言辞,我会善用拉黑功能,想说难听的,私聊我要支付宝,二百块钱听一句。

杜鲁门主义【现代AU】[19]

粗长的一发,菜单感谢@真橙之心 小盆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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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氏的问题非常大。”助理把一打夹好的打印纸放在他的面前,“我们怀疑他们背后是海外势力,这样才能巧妙的绕过国内上市公司需要遵循的市场法则,进行这么大动作的套空。”

明楼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四点钟了,这让他觉得有些暴躁。他随手翻了翻那打厚实的资料,满目可及的“汪氏”和明目张胆到几近于宣告的手段让他的头又开始疼——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他的顽疾没有这么频繁地发作过。

“怀疑?”

“是的。目前还是怀疑,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对方手脚很干净,没有留下太多的破绽。”

“很好。”明楼在今天贯穿始终的不耐烦的情绪里终于把文件掼在办公桌上,“现在你跟我说有人拿着枪指着我明氏的头,而你怀疑里面有子弹!"

助理不再说话,沉默着低着头站在他的面前。

“好了,你出去吧,继续查,手脚要干净,不要打草惊蛇。”

“还有。。。”助理停顿了一下,“汪曼春小姐。。。在会客厅等您。”

明镜坐在饭桌前,就着一只不锈钢的大盆,沉默着把糯米填进藕眼里去,她看起来很专注,手上的动作却慢得出奇,走神走得非常明显。

明台吃完一袋打着欢迎阿诚哥回家而买来的薯片,舔了舔油手,在大沙发上扭着头问明镜:

“大姐,要我帮你吗?”

明镜低着头填着糯米,没有说话。

“大姐,大姐?”

“嗯?什么?”明镜似乎吓了一跳,抬头问他。

“你想什么呢大姐,我帮你做这个?”

“不用,这个要填得紧实点,煮的时候不进水才好吃,你马马虎虎的,做不来。”

“哦,那你想什么呢?"

明镜叹了一口气,不说话。明台觉得奇怪,笑着去蹭她的胳膊,撒娇似的说:

”今天阿诚哥就回来了,多好的事儿啊,我都三年没见过他了,应该笑,来,笑一笑,笑~"

明镜被他挤眉弄眼逗得扑哧一声笑了,湿漉漉的手就势在他的脸上拍了一把,惹得明台嗷得一声叫起来:

“大姐!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发型,你给我弄乱了!”

明镜认真地打量着明台,不屑一顾的说:

“那么短的头发,哪儿来的发型?”

明台一下子欲哭无泪起来;

"我正要给你告状呢大姐!这都是大哥搞的鬼!上个星期我说要去剪头发,他特别假惺惺的把自己在造型店的金卡给我,叫我随便刷——他肯定和那个什么叫凯文的发型师串通好了!我说就剪这么一点,前头留长点,“明台拿手指掐在一起比出一个长度来,“结果你看看那!我的头发啊!”

这下不仅是明镜,连着过来给明镜添水的阿香也笑了:

“嗯,我也觉得你之前的发型不好看,那么长,像个小开。”明镜拿过一只筷子,用筷子头把糯米往里捣得更紧一些,对明台说:“就你大哥最知道怎么治你。”

明台撇撇嘴:

“他也就治治我了,他连阿香都治不住,更别提阿诚哥了。”

“哎,”阿香赶紧说,“我可不敢啊,我可听大少爷的话了。”

明镜也摇摇头,点点他的眉心说:

“就是,你不要到处拉人下水,阿诚比你听话多了,你大哥根本不用替他操心,家里的混世魔王啊,我看就你一个。”

“大姐,你这话说得我不服!到底是阿诚哥听大哥的,还是大哥听阿诚哥的,你可要搞清楚。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一句话就打消了大哥买那辆大排量公务车的念头的,当时咱们俩劝了多久啊。”

“阿诚讲道理嘛。”明镜挥挥手,“不说这个了,我去把桂花糖藕煮上,你去收拾收拾,给你大哥打个电话,我们得出发了。阿香,晚上就按之前我们商量的菜谱做,那个清蒸鲥鱼和蟹粉豆腐啊,你做不好的,留着我回来做。”

明台应了一声,三步跨作两步往楼上冲。阿香跟着明镜,把不锈钢的大盆端到厨房里去煮上。明镜盖上锅盖,拍拍在一旁发愣的阿香的手,问: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阿香赶紧说:

“怎么会呢,阿诚少爷回来,我开心的。”

“是该开心,你从小就和阿诚关系好。”

“是阿诚少爷人好。”

“阿诚从小就仁义,厚道,有什么事儿都不爱往外说,他现在年纪大了,我一个做姐姐的也不方便问。你们俩年纪相近,体己话总要多些,他这次回来,你们两个,多聊聊天,多聊聊天,他有什么想不通的,你就多劝劝。”

阿香张张嘴,没有说话,明镜也不再说话,把一节一节白胖的藕节小心地放进锅里去,又让阿香把炖了一上午的小汤锅从灶台上取下来调味。阿香刚把奶白色的小汤锅递到明镜手里,明台就像个小冲击炮一样从门口栽了进来:

“大姐,大哥他说他公司有些事情回不来了,不能去接阿诚哥了,让我们先去机场。”

明镜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他怎么回事,不是都说好了吗!”

“说是。。曼春。。姐。。到公司找他了,生意上的事情,走不开。”

明镜把手里的砂锅往桌上一礅: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明家和她汪曼春还有生意上的事情好谈?”

阿香低着头不敢吭声,而明台也在她发火之前迅速的溜之大吉,自觉的跑到车库去开车。

于是在去机场的路上,车厢里的气氛其实有点尴尬,明镜抱臂坐在后座上,看起来火气十足,身边的保温杯里是熬了一上午的黄芪鸽子汤,特地装过来给明诚垫肚子。他们在路上堵了将近一个半小时,一直到明台差不多耗尽了所有的耐心,车喇叭都按了无数次,跨到了高架公路上,车流才逐渐通畅起来。

明镜不说话,明台也就假装专心致志地开车——这种情况下他也是不敢随便开口的,自家大姐的怒气值正在危险地读条中,随时都可能无差别的开始扫射,明台噤若寒蝉,只能在心里暗暗地腹诽着明楼不分时间的敬业。什么时候忙公事不好,非要这个时候忙?忙公事就忙公事,怎么又勾搭上了多年没有音信的汪曼春?

明台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觉得自己家的大哥不靠谱过。即使这也不代表自家大哥之前就没干过不靠谱的事——事实上,他都还记得明楼干过的一切出离明楼基本法的事情,在这兵荒马乱的三年间。

他记得明楼难得的与明镜以阿诚哥为中心的争吵,两个人都是难得的气势汹汹;记得自己躲在楼梯间,看到深夜在客厅里无言对坐的明镜和明楼,而明楼拿着薄薄一张纸的手在沉静的夜色里颤抖;记得他为了公司的融资而连天加夜的处理文件,站在书房门口,递给阿香积着黑厚残渣的咖啡杯,挥手拒绝一份迟来的晚餐;也还记得让他心惊胆战的某次,明楼端着杯子从他面前走过,毫无预兆地由于神经性的头痛而昏厥在软密厚实的地毯上,差点让他把刚吃进去的面吐出来——那天是明楼的生日,明镜在外治疗,他特地从外省赶回来陪明楼庆生,一起吃一碗阿香费尽浑身解数煮的寿面。餐桌上明楼不吭声地夹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就是这轻而且长的一声叹息,让明台也怀念起往日阿诚哥亲手煮的寿面来。

一切不假掩饰的情绪化反应发生在明楼身上,都显得不靠谱极了。

这些年明楼几乎是摧枯拉朽地收拾着汪芙蕖两年多来四处构害而留下的残局,靠着透支的时间和江河日下的健康状况。似乎有什么在逼着他去做这些,又似乎有一个时限在眼前,逼着他枕戈待旦,要在此之前披荆斩棘,用一个歌舞升平的和平盛景去迎接一个不知会不会踏上归程的人。谁也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回来,明楼也不知道,但是他为这个人飘摇的回程,一寸一寸契实了归路。

看着的人都会懂,而其中的苦处又似乎难以明白为人道尽——长于自苦与一力承担,这倒是明台一直认识的,大哥的一贯做派。

所以明台毫不意外明镜的退让——一切都开始于某顿晚餐,明镜淡然的问起明台,最近有没有和明诚联系,而鱼刺只剔了一半的明家小少爷只能手足无措地看向自家大哥,在他积着青黑的沉静目光里犹豫着点了点头。于是明镜表示,吃完饭我也跟你阿诚哥“可视”一下,这孩子一向不懂得照顾自己,不知道又瘦了多少,不看一眼不放心。

明台于是在缓和下来的空气里噗嗤笑出声来,把碗里的鱼肉夹给明镜,摇着大尾巴谄媚地说,大姐你太out啦,可视电话都多少年前的概念了?现在我们都叫视频通话!

明楼只是在明台探寻的注视下,沉默着往明镜碗里添了一勺汤。

自家大哥和阿诚哥之间的事情,他暗地里是觉得自己懂的,但是追根溯源起来,他又似乎不懂,似乎再正常不过,又似乎没有听说过同样的事情,然而最终他在心里暗暗思忖,还是觉得一切似乎又是理所应当的,别无二家的,本该如此的。

他不需要太多的心里建设,只是惊诧于明诚居然真的会去国多年归期杳杳,而明楼真的放任了这个后果。

他永远不懂这两个人。

在机场的地下停车场找到一个车位耗费了他们比预期要长的时间,而明镜由愤怒陡然急转直下转为欲盖弥彰的紧张态度也在一定的程度上感染了明台,以至于他差点在明镜一声急过一声的催促里刮了擦肩而过的一辆车的车屁股。

在未知的不安中急着去见一个人的感受很奇妙——尤其是一个三年间没有见过的亲密家人。所以看到微笑着站在面前的明诚,连明镜的脚步都停滞了一秒钟,更别提在一瞬间里突然失去了应该有的反应的明台。而在下一秒钟,明镜已经快步走上前去,用力的握住了明诚没有拉着行李箱的那只手。

有那么几乎停滞的一阵子,明台觉得三个人似乎都失去了语言,身边的人潮海浪一般刷然从他的身边漫过,所有的寒暄客套欢呼拥抱都发生在咫尺之间,而明镜和明诚只是在一副动态的场景里静默着,似乎时间促狭到没有准备好一句问候,又好像是时间充裕到准备了太多的语言,以至于临时选不出应当首当其冲的那一句。于是明台及时的上前接过了明诚手里的行李箱把手——把手上还有微微的汗意。

等到明镜终于找到了舌头,她的声音就抑制不住的哽咽起来,她勾着头拍了拍明诚的手臂,另一只手还握着他的手腕攥了两把,微微颤抖着说:

“瘦了点,黑了点。”

明诚抬手捏住她的手指,轻轻晃了晃,笑着说:

“怎么会,还胖了些呢。”

明镜抬手拭掉一颗眼泪,这才抬起头来,嗔怪地说:

“外国菜怎么能养人呢,油汪汪的,营养也不平衡,胖都是虚胖,你看看你这个脸色,差劲得很!快上车,我给你带了鸽子汤,你小时候最喜欢的,以前明台还老跟你抢,今天他再跟你抢,看我不打他。你先喝点垫垫肚子,家里菜都准备好了,都是你爱吃的!”

明诚笑着看向明台,目光在他的背后欲盖弥彰地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他的脸上,明台冲他意味深长的耸了耸肩头,他们交流了一个彼此都知道含义的微笑,明台在明镜缓缓指了指她,而明诚抿了抿嘴唇,低下头笑了笑。

明镜突然回头看着明台,为了防止他们之间秘密的小动作被发现,明台及时地上前来抱住明诚,像是一只硕大的树袋熊,他夸张的抱住一棵挺拔的叫做明诚的树,哼哼唧唧的不肯放手:

“阿诚哥你可算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

然后他感觉后背上被轻轻地拍了几下,轻柔宠溺仿佛他还是那个跟在两个哥哥后头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他突然发现,重逢似乎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艰难,没有预想中的涕泗滂沱,没有让人发疯的欲语还休,甚至没有无法忽略的怨恨隔阂,他的阿诚哥还是带着让人安心舒服的微笑,笔直地站在他的面前。于是他不用挣扎着怎么去面对三年不见的阿诚哥,怎么和他谈起被空格跳过的时间,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自然而然,让他再次紧了紧抱住明诚的手臂,以至于分开的时候,被忽略的明镜笑盈盈的用一个略带宠爱的巴掌表达了对自己独占归乡的家人的谴责。

然而最尴尬的那个问题总是要面对的,比如说最无法忽略的那个——为什么此时此刻来接他的只有两个人。

他能感觉明诚的眼睛往他的身后寻找着,然而他身后的确是空无一人,坦荡到他都有了些感同身受的羞赧。明诚在他躲闪的眼神里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冲着他挑了挑眉毛,眼睛垂了一下,扭头笑着去附和着明镜对他的一切改变的评价。

接下来的一切顺利得让人咋舌,回程依然是明台驾车,但六点多钟的城市居然没有大规模的堵车,以至于他们甚至不能就堵车和限号以及背后政策问题的讨论来充实这段时间的空白,明台从后视镜里看着举着保温杯盖的明诚,冷不防听到了自己的手机的铃声。

他出门的时候为着好看,穿了一条死缠烂打缠着明楼买来的秀款牛仔裤,这种裤子为了有型什么细节都可以牺牲,于是明台的这条裤子非常悲催的缺了两只口袋,以至于临走前他只能无奈地把手机塞进了明镜的小挎包里,这会儿他握着方向盘也不方便接电话,只能冲着明镜说:

“大姐,你接下我手机,就在你包儿里。”

他说这话的时候走了一下神儿,等到回头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接近压线,下意识的就踩了一把脚刹,堪堪的停在了黄线前,后座的明镜没坐稳,在急刹车里被手里的杯子撒了一胳膊的热汤。

明台赶紧回头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明镜恼怒的拍了一把,要求他什么都别管好好看路,剩下明诚眼疾手快的抽了车里的抽纸给明镜抢救衣服,让明镜腾出手来接电话。

明镜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就不满地哼了一声,接起电话来更没了好气:

“什么事情?你百忙之中可真会挑时间打电话。”

那头的人不用猜就知道是明楼,明台赶紧透过后视镜往后看,只能看到明诚低头为明镜擦拭裙摆的侧脸,看起来波澜不惊,似乎对电话那头的人真的没有兴趣。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支起耳朵试图去偷听自家大哥大姐的对话,正巧明镜想要腾出手来收拾一下自己,就随手打开了免提,把明台的手机插进了前车座的后兜里,正中了他的下怀。

“大姐,你们到哪儿了?”

“快到家了吧,半个小时左右。”

“我这边事情处理完了,这就回去,路上堵车大概要慢点,你们先开饭,不用等我。”

明镜狠狠地瞪了一眼手机,看了看给自己擦着裙子的明诚没有说话,扯了几张纸巾敷在明诚的袖口说:

“你也擦擦,没烫着吧?”

明诚冲着她点点头,轻声说:

“没事儿,就洒上去一点儿。”

明楼在电话那头明显地停顿了一下,片刻后才说:

“那好,我先挂了,你们开车小心点。”

这就特么的太尴尬了,明台觉得自己简直要坐不下去,只能哼哼哈哈的找话说,等到聊完了巴黎的风土人情和政治现状,黔驴技穷的明台才想到一件事来:

“阿诚哥你给我带了那个什么巧克力没有?”

“卢浮宫门口那家?那个不好排队,我回来的急,就没再去买。之前大哥不是带了一盒回来吗,你还要多少?”

“哪里有!我根本没见着!怪不得我觉得大哥最近胖了,独食而肥!”

“你呀,就爱吃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车子驶进明家的大院里,明镜一边解着安全带一边拿手指指着明台数落:

“不许再想什么巧克力了,今晚都给我好好吃饭!”

明家老宅子几年来没有变样,仍然是记忆里高庭广筑的样子,只是园子里的一棵老树似乎是被砍去了,换成了几丛低矮的灌木,间或缀着几株没到花期的桂花树,养的不太好,枝叶有些稀疏,在暮色里显得伶伶仃仃。

“阿诚哥,看什么呢?”明台停了车从他在他身边停下来,顺着明诚的目光去看那几棵桂花树,“哦”了一声说:

“之前雷雨天,家里那颗银杏树半夜里给劈断了,我就从朋友那里起了几棵桂花树来。”他伸手睥睨江山一样挥了一把手,“等到八月十五,还能给你们熬糖桂花吃。”

明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要吃你的糖桂花,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去。”

“怎么可能嘛,八月桂花开,那时候不就能做了?”明台自信满满地看着那几棵形影相吊的桂花树,像是看着几罐糖桂花,“不过我不会熬,还得你来操刀——哎阿诚哥,你这次回来,真的还走啊?”

明诚扭头看他,不肯定也不否认,只是反问他:

“怎么了?”

“没怎么,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不想让你走嘛,大姐也是,还想着让你进公司做事呢,我听说外国那些研究所可变态了,不拿手底下的研究员当人看,每天都要加班儿,做不完的报表和课题,每年都要过劳死好几个,哪有在家里自在啊。”

明诚蹲下身子去查看桂花树下的土壤,拍拍手上的碎土说:

“家里就自在呀,公司里事情可多呢,你当这么大的家业是让你拿来玩儿的?大姐还不揍你。”

“那不还有大哥呢,有大哥在,还有我什么事儿啊,我就顶多给他打打下手。他这几年控制欲可强了,什么事儿都自己做,我去估计只能扫厕所。大哥把之前的秘书,特助,还有资料员,都做主给换了一遍,老是成天成夜的加班儿,日理万机啊,然而还是有时候对我开嘲讽,可烦了。”

“资料员?”明诚抬起头来,“哪个资料员?”

明台呲了一下嘴,牙疼似的说:

“哎呀公司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大哥不会告诉我的嘛!”

明诚还要再问,明镜的声音已经从宅子里传过来: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快来洗手吃饭!”

明台像只兔子一样蹦起来,用不必要的热情应:

“来啦来啦!”

他推着明诚的肩膀往屋里去,不许明诚再问更多的问题,把他的疑问都堵在饭厅熟悉的盛大香气里。

明镜摆出了典型的一桌沪上的家宴,正当中是一钵炖了一上午的鸽子汤,围着汤钵摆着红烧肉,蟹粉豆腐,清炒河虾仁,清蒸鲥鱼和赛螃蟹,一边的明台正呲牙咧嘴,把一盘烫手的糖醋小排砸在桌面上,有一块排骨被他掷得从盘沿边摔出去,于是明台鬼鬼祟祟的朝着厨房望了一眼,迅雷不及掩耳地捡起来塞进嘴里,冲着帮忙摆餐具的明诚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摇着尾巴用筷子夹起一块往明诚嘴边送:“吃吧吃吧,你也饿了吧。”

明诚躲闪不及,被明台糊了一嘴酱汁,只能张嘴衔住红亮的排骨,还没来得及往下咽,明镜就端着一盘扣三丝从厨房里出来了,看着依然衔着排骨简直是偷吃未遂人赃并获的明诚,她噗嗤笑出了声:

“看把阿诚馋的,我啊,就知道在外国吃不好,法国的中餐厅的排骨我也是吃过的,稀汤寡水不油不亮可还行?”她把糖醋排骨又往明诚面前推了推,“菜齐了,不要等你们大哥,我看他吃香喝辣的时候也没挂念你们,我们先开饭。”

他们的坐次依着一贯的排位,明镜坐在主位,明台坐在左手边第一个,明诚直接坐在右手边第二位,第一位空着,因为明楼还没有回来。

这是久违的一场盛宴,参与的四个人都心知肚明,于是这一餐更像是一场表演,人人都力求最欲盖弥彰的好心情,明诚的面前很快被堆了一整盘糖醋排骨,通过三双不同的筷子。

“好吃伐?阿香的糖醋排骨做的可灵的,我记得你最爱吃。”

“阿诚哥好像什么都爱吃。”阿香举着茶壶为在座的人注茶——明诚说奔波了一条累得厉害,不愿意喝酒。于是席间的茶水是明楼藏的明前龙井,被阿香肆无忌惮的偷出来泡了满满一壶,由于保存得当,上好的茶叶在这个季节喝起来依然香冽剔透,香气直冲着太阳穴散开来,像是被清明前后的风随意扫过,无声氤氲在舌尖。

“阿诚从小就不挑食,不加糖的豆浆也喝得,不像明台。”明镜嗔怪地看了明台一眼,扭头又给明诚添了块排骨,让盘子摞出一个岌岌可危的尖。

明诚笑着把自己盘子里的排骨往明镜和明台的盘子里送,阿香不愿意吃,说最近在减肥,白饭只盛了盖住碗底的半碗,明诚夹了清蒸鲥鱼的鱼脊背给她,阿香推脱着要还回去,两双筷子正坢着,客厅的大门被推开,明楼拎着一只纸袋终于姗姗归迟。

阿香立刻站起来去接纸袋和外套,等到外套被妥善搭好,她探头往白色纸袋里一看,“咦”了一声,说:

“大少爷,你去买鲜肉月饼啦?”

明台赶紧站起来去接,看起来兴致勃勃:

“南京路上那一家?快给我一个!”

气氛在阿香和明台的争抢里变得热闹,最后阿香取了三只切成扇形的小块,盛了一碟放在了靠近明诚的地方——他爱吃老大房的鲜肉月饼,阿香都还记得。

明楼站在饭厅门口,往里看的时候,明诚已经撑着饭桌站起来,冲着他礼节性的微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浅淡的细纹,挑着向发际线延伸,看起来温柔又真诚,但是笑意是薄的淡的,不喜不嗔,像是水面上附着的一层闪亮油膜。

“嗯。”明楼拆开袖扣挽起袖口,慢慢走近饭桌,看着明诚的眉心:

“平安回来了就好。”

明台及时的缄默了。他无数次想过大哥和阿诚哥重逢的场景,无数次脑补过声嘶力竭涕泪俱下的修罗场,然而事实是,眼下的确就是可能存在的最合理的场景了——两个人互相点头示意,然后明诚轻轻拉开椅子,而明楼自然而然地坐在明诚的右手边。他们的动作都很熟练,就像三年前每次做过的那样。

接下来的整顿饭都有些平淡无奇,餐桌上的他们都少了很多话,除了明镜偶尔为大家布菜时轻声的张罗,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明台埋头吃饭,盯着明诚夹走第四块鲜肉月饼。

这是意料之中略显沉闷的一餐,甚至连明镜都少了许多言语,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挑剔明台的挑食。等到大家的筷子都停了下来,时间已经悄悄指向九点半,明镜身体不好,又忙了一整天,到了这个点脸色便有些难看,由着阿香带着她上楼休息。明台左右瞅了瞅,同样觉得自己恍若一只电灯泡,溜之大吉比较合适:

“困死了,那我也上楼睡觉啦,大哥阿诚哥也早点睡啊。”他抽身就往楼上奔,于是饭桌上只留下了相对无言的两个人。

明楼把卷起的衣袖放下,抬手去扣左手腕的袖扣,不太得手,他的动作有些别扭,低头摸索了一阵子,才看见一双骨骼匀亭的手终于伸了过来:

“我帮大哥吧。”

明楼出了一口气,抬眼看他,而明诚半垂着眼帘,手指灵巧的装起袖扣来,看起来是十足的心无旁骛。

左手腕的袖扣很快扣好,右手边的也很快被代劳,明楼活动活动双手,说:

“累吗,喝一杯?”

琥珀色的酒液只倒了浅浅一层,拖曳地折射着吊灯的光,在手边摇碎一片波澜起伏的波光艳影。明诚到冰箱里去找冰块,半响只拿出一只空荡荡的冰板。他们交换了今晚的第一个对视,明诚轻轻把冰板在手里晃了晃,表情有点无奈:

“还是这个毛病,用完冰块从来不知道冻上。”

明楼冲着他遥遥地举了举杯子,邀请他回到餐桌前:

“等你回来教训他。”

他们都摇着头轻轻笑了起来,知道明台仗着明镜这个法宝,任谁也是动不了他分毫的。然而气氛始终是变得轻松了一些,就像冬天封冻的河流突然融化成了冰汛。明诚坐回位置上,手指敲了敲杯子剔透的侧壁,回敬式的对着明楼举了举,仰头把所有的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喝完了。我累了,大哥早点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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