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鲁门主义【番外】——老王
首先,我要求作者修改标题,否则我拒绝发言——我家祖祖辈辈都没出过姓王的人!
大家好,我是老王,但我压根儿就特么不姓王。
我先做一个自我介绍,我叫刘占山,在家排行老二,我大哥叫刘占林,我们哥儿俩的名字大概是经营木材厂起家的老爹最深的执念,要知道他曾经非常想买下林场的一座山头做传家宝。
我大哥比我有出息,继承我老爹名下的一家矿场,还开了一家信息技术公司——生意就是这么风马牛不相及,但他做的风生水起,就是这么牛逼。
跟他一比,我不是个做生意的料,但我比他会读书,从小就是学霸,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八岁会写我和我敬爱的鲁迅先生的作文十岁出征全国少儿奥数大赛夺魁。
所以我家老爹大手一挥,送我来法国读书。
法国巴黎,浪漫之都,灯红酒绿,衣香鬓影,啊,只是把这四个字念出来,就已经承载着我十二分的期待。我已经幻想能坐在马车上,在我的公主手背上献上一吻,邀请她跳一曲华尔兹,为她额边插一朵绿山茶了。
然而现实永远都是后妈,会在你蹬着水晶鞋翩翩起舞的时候往你身上倒一簸箕煤灰。
谁特么知道背井离乡的日子这么不好过啊,谁特么知道法国菜那么不好吃啊,我一个铁血铮铮真汉子,怎么喝得下奶油浓汤?
妈妈,我想吃猪肉炖粉条,还想吃大列巴夹红肠。。。。
可怜的遨游在奶油汤里水深火热的法国同胞们,你们真该尝尝我大东北的酸菜疙瘩汤。
我住在玛黑区,离学校有点儿距离,但是楼下不远有一家很不错的中餐馆——大概是老板脑子比较迂,不懂得怎么做“法国人心目中的中餐”,所以店里虽然生意不错,但是来来去去的都是中国同胞,极少见到当地人。每次去吃饭,听着天南海北的方言,我都恍惚觉得好像是回了国,正站在春运时期的火车站候车室里,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是在这里解决伙食问题。
那天我是想去吃煲仔饭的。
走到街口,突然听到一声尖叫,然后有个小伙子嗖的从我身边窜过去了。
搞什么搞?
我还没反应过来,嗖的又窜过去一个。
搞什么搞!
不对,旁边那个女的叫的那一声,可能是——“抓强盗”
?
有句话说的不假,叫俺们东北人都是活雷锋。见义勇为,惩恶扬善简直是东北男儿血液里奔流的天性。反正我是身体反应比脑子快——我嗖的一声也窜上去了。
我可不是盖的,各位看官。我虽然热爱学习,但是也热爱健身。我就这么讲吧,要不是我一心只读圣贤书,刘翔可能还要叫我一声师兄。
惭愧,惭愧,在下就是这么厉害。
抓个小蟊贼对我来说简直是手到擒来。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这个小贼估计属野猫的,给我胳膊掐掉一块肉,血糊流啦的。
哥也不吃素,趁着围观群众报警,我轮圆了膀子先赏他一大嘴巴子,反手再来一耳光——笑话,我还能搁你身上吃了亏?
豪气地出完恶气一抬头,发现那个被我在最后五十米甩下去的小伙子,正玩味的对我笑。呦,穿着拖鞋呢,怪不得跑不过我。不过穿着家居服他也算得上帅气,我几乎可以笃定他是个中国人——我还没见过这么高挑挺拔的日韩棒子呢。
不好意思啊,我说话有点儿不友好,要是听着不顺耳。。。你打我啊!
于是我就对这个小伙子笑,抬手跟他打个招呼,用博大精深的中文说:
“辛苦了啊,中国人?”
他也对我点点头笑,说:
“中国人。我见过你,在语言学校。”
我赶紧伸出手跟他握握手:“哎呦真巧,还是同学呢。”
他没握我的手,而是按着我的手腕儿说:
“你流血了——我家在楼上,上去坐坐吧,我给你包扎一下。”
我这个人,虽然热情好客吧,但是不喜欢做客,忒尴尬,忒拘束。不过鬼使神差的,这次我就点了头,破天荒地做了他的客人。
我就这么认识了明诚。
接下来就是事情的关键了,我清清楚楚记得那天我是这么说的。
他说他叫明诚,上海人。
我说,我叫刘占山,家在小兴安岭。
他歪头冲我笑:占山为王的那个王?
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反正。我。居然。迷迷瞪瞪的。点了头。。。
因为这句话好像没有哪里不对的样子啊!
罪恶的源泉啊各位朋友们。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没事就补药和脑容量比你大的人聊天了。。。
他把我手上的绷带打出一个蝴蝶结——天啦噜他居然打了一个蝴蝶结。他站起来,说,差点忘了还煲着汤。
这么香,我一进屋就闻到了,你居然还会忘?
他揭开锅盖添了点盐,说:
“刚刚好。老王,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好好好,求之不得。
不对,你等等,你叫谁老王?
不管那个,先给我盛碗汤。
。。。。。。
从那之后,他就叫我老王。
我家世世代代就没有姓王的啊!
但是随着我去蹭饭蹭的次数越来越多。。。
不是我没骨气没气节,明诚做菜真的超级好吃。。。
好吃的我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真正意义上的。。。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我投诚了,我妥协了。随他叫吧,反正我生是刘家人,死是刘家魂,投不了胎也是刘家鬼,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大厨开心就好。
所以他就一直叫我老王。叫的时候你且看他,表情可鬼了,看着正儿八经一个人,心里蔫儿搓,一肚子坏水儿,真想抽丫的。
可是他做的松鼠鱼真好吃啊。
明诚特别会做菜,可是即使这样,我可能还是不能把他想象成一个红白案家族出来的大厨候选人,因为他很贵气,又很讲究,有点儿清高,还很精致。
我有时候猜他是沪上的大户人家的孩子,有时候猜他是什么中产阶级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世家子弟,不过怎么猜都是胡猜,他从来不说他的家庭。
讲真,到最后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什么开国元勋后裔,或者政治大鳄子孙,才会守口如瓶成这个样子。
他的确是话不多的,而且谨慎,还有点儿冰冷,老爱耷拉着眼睛发呆,跟个一怀闺愁的小姐似的。后来慢慢儿居然开朗了,没事儿还要拉我去打个斯诺克射个箭什么的,劲劲儿的,跟个纨绔小开似的。
我们两个很聊的来,他是那种很会聊天的人。他会聊天就体现在,他能让你把肺叶子腰子肚肠都心甘情愿的剖白出来,而他不想叫你知道的事儿,你永远也套不出口,比如,家庭。
我们认识了两年多,我还是一直不了解他的家庭。闲聊时候我打听过,但他看起来并不愿意聊这个,出于尊重我也没有问过他。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追问别人隐私也不是我的兴趣爱好,所以我始终也只是知道,他是上海人,有个弟弟,因为他们老是聊微信,感情很好的样子。他还有个姐姐,因为每周都会固定的时间打电话来,很关心他的样子,叮叮嘱嘱,事无巨细。
不过后来,我还见到了他的大哥。
那天晚上的巴黎,真的很恐怖。
我文采也不好,说不出到底有多恐怖,反正我吓得直怂,上了地铁腿都软。明诚够朋友,子弹都在头顶上飞,还想着要找我。
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了啊明诚!患难见真情你做过的事我不会忘的!
我觉得我虽然怂了,但是子弹不长眼,枪口底下谁不怂呢?你说明诚?他当时是不怂,但他一回家可就不是那样的了,整个人跟吓掉了魂儿似的,一个劲儿的发烧,时醒时睡,神志不清。
我们那边有这个说法,孩子发烧老不好,多半是掉了魂儿了,要找老神棍给叫回来。
不知道巴黎有没有这类专业人士?在线等,急!
我就给我妈打电话,报平安,外加问问她,我怎么样才能给他把魂儿给叫回来。我妈正说着,叫我拿一碗水,在碗底子上立一根筷子的时候,我听见明诚缩在被子里嘟嘟囔囔。
我就问他,我说你要做啥?
他拽着我,眼也不睁,含含混混地说,打电话。
我说,啥?
给我大姐打电话。
喔,听懂了。我就去掏他手机。裤子兜里没有,外套兜里没有,包里没有,打过去也是关机。
打个毛线球!
我继续跟我妈讨论叫魂儿这个事儿,可是他又不依不饶的蹭上来,这下子可乖巧,腻腻歪歪的拱我,非叫我大哥。
嘿嘿,我喜!
我说,你再叫一声?
他又蹭蹭我,跟个小猫似的,声音都黏糊糊的软。他说,大哥。
哈哈!他叫我大哥!这下子他要星星我都得给他摘啊——所以我鞍前马后伺候了他整整一天,直到他的大哥,真的出现了。
我觉得他要是知道我蹭了他弟弟几句大哥听,可能会打断我的腿。
你们知道的吧,我们东北银儿,普遍的高,普遍的壮,平均气势分分钟秒杀我国其他地域男同胞,两臂纹得黢黑戴着墨镜秃着瓢儿的大哥小弟我也见得多了,完全不care好吗!
但是明诚的大哥不一样,他强的是气场,压倒性的那种强,扫我一眼我都要夹着尾巴做人那种强。
所以他问我明诚为什么会生病时,我怂了。
害明诚生病这个事儿,锅不是我的,却胜似我的,关键是我还不敢反驳。
我,刘占山,硬铮铮一个八尺男儿,居然就这么咬牙背下了这只锅。
罢了罢了,人固有一怂。
我当然不能让他看出来我萎,不蒸馒头争口气好吗!在法国这地盘儿上,你只能算客场!
然而那天的最后,我还是落荒而逃了。
因为我看到这位玉面罗刹似的大哥,趁着明诚睡着的时候,在虔诚地亲吻他的手背。
呵呵,大哥。你家表达兄弟情深的方式还真是够新颖,够别致的,我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厚!
我的确是想竭尽全力的去理解这个事儿的。大哥和小弟,兄友弟恭,血浓于水,情深似海,你侬我侬,理所应当,理所应当,呵呵,呵呵。
心理建设纵然是做到了如此地步,然而当我脑补了一下我家大哥刘占林的时候(特别格外尤其是脑补到他亲吻我的手的时候),我几乎是立刻就丢盔卸甲般的崩溃了。
“造孽喔。”我说。
然而事实上,我并没有说出来。。。我只是特别少女,特别凌乱,特别惊慌失措地,咳了一声——说了你们可能不信,我觉的我像是无意间撞破了什么恩爱现场,又好像没有眼色的闯进了什么二人世界,反正多余的那个人——都是我。
这特么就很尴尬了。
然而这位大哥显然并不这么觉得——非常淡定的扫了我一眼,竖起手指头碰碰嘴唇(另一只手可还攥着明诚呐!),他用口型对我说:
“刚睡下,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此时此刻我只希望你们忘记我,一个深藏功与名的老王。
然而——
啊呸,我特么根本不姓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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